母亲的梅（献给母亲节）

红薇

文 / 红薇

母亲过世已经有30多年了。
  母亲生前极爱花草，不大的庭院内，摆满了各式的花盆。所有的盆栽中，被母亲侍弄得郁郁葱葱。一年四季也总有不同种类和颜色的花卉，在争先恐后的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每每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成就，母亲总是一脸的欣慰和满足。就跟她慈爱地望着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大概在母亲心目中，这些花草的地位，与我这个宝贝女儿相比，也低不了多少。
  父亲对母亲在这些花草上的忙碌，不以为言。他觉得这些东西，除了要侵占他的生活空间之外，还不如几垄韭菜两行葱来的实惠。
我对那些正在招展着花姿俏影的花草，偶尔也会停下脚步来瞥上几眼，却不太肖于这些花花草草的小东西，也不肯去为它们日复一日浇水施肥地付出。总是以为，花上一年时间来打理的它们，才回报给你数日的花期，不值当！至于那些过了季节，已收落了美丽的植物，我则更是熟视无睹。
  一旁的母亲，常常语重心长地念叨：可别小看了这些花草，它们是有生命的。只要你付出了爱心，它们肯定会通过自己特有的方式给你回应。你呀，只是没有学会体会它们。我则笑母亲，大概养花养得走火入魔了吧？不然，怎会将一株小小的花草说的如此神乎！那时，凡有朋友来临，他们大多都会对满院的葱翠和妍丽惊讶地欣赏和啧赞一番。我却一旁偷笑他们，少见多怪！
  现在想想，自己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白白辜负了母亲营造的与自然、花草之间，爱心相融的大好氛围！我更没料到，这充满着母亲花香味道的温馨时光，竟然消失得那么快！
  母亲满院的生机和绽放，是随着母亲的一场大病而全军覆没的。1989年春上，母亲突然中风偏瘫了，而且非常严重。我和父亲几乎抛开了所有事情，全天候地在医院守候了母亲一个多月。但母亲的病，仍不见多少好转。我们只好遵医嘱，将母亲搬回家来调养。
  回到家后，这才发现母亲的所有花卉盆栽，几乎全部枯萎了。满院的生机繁荣，已变成了满院的凋零与衰落，让人看得酸楚！母亲急着要我扶她坐在窗前，她抬头向外看去，眼中充满无限的不舍和无奈。动了动嘴，可又什么也没说。我明白她此时的心情，连忙跑出去，把所有的盆盆罐罐统统浇满了一遍水。然而，活下来的只有一盆梅花和一盆耐冬花。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在母亲的提示下，为这两盆大难不死的花浇水。
  三年以后，尽管我和父亲寻遍了各种方法为母亲治疗，但母亲还是没有挺过来。临终前她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吃力地对我说：“别忘了给花浇水，全当是给我点水喝了！”我一旁含泪使劲地点着头，让母亲放心。
  母亲走后，父亲让我把这两盆花搬回了我家。后来，它们又随我搬到了新家。对于养花，我自知是一个有心下蛋，无心抱仔的主。但对母亲的这两盆花，我其实郑重地告诫过自己，不可以怠慢它们。因它们毕竟是母亲的嘱托，那是我的责任。
  可一两年的时间过去了，随着我工作的早出晚归，渐渐地，忘记给它们浇水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猛然发现那棵梅已经都耷拉下叶子了，这才想起给它们浇点水。可怜的花儿跟着我五六年的时间，除了给它们浇水之外，也只是换了一次盆。我不会像母亲那样为它们剪枝整形，也从来没给它们施过肥。说实话，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施肥，施什么样的肥。浇花的水，也是随便的洗菜洗米的水而已。并不是像母亲那样，浇得是养了一段时间的肥水。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两盆小小的植物，尽管没有享受到母亲当年给它们的那些优厚待遇，几次还差点干死，可它们却总是一如既往得枝繁叶茂。特别是那盆梅花，每逢春节期间，便开始花团锦簇了。粉红色的小花，挤满了没有叶子的枝杈，热烈而又火爆！只是无心无肺的我，并没因此去多关注它一下。
  老公调侃我说：“这花能在你的手下开成这样，我看应该叫它死不了！”我则在一旁，笑着附和着说：“其实，这花也好养！”现在再想想，我怎么就那么的麻木和愚呆？那么些温馨的美好，只等失去了以后，才感到追悔莫及！
  1998年，一个年长的亲戚来串门。他一进门就蹲到两盆花前，不舍得起来了。我知道，他也是位喜花爱花者。家里也养了不少花草，其中不乏一些名贵品种。
  他便端详着花，边数落起我：“瞧，这两盆花下面都有这么好看的形状，而上面你就让它随便乱长。养花就得知道用心去修剪、伺候，不能懒！”
  我一旁笑道：“下面的型，都是我妈当年剪的。搬回来我就会浇水，有时还忘，哪会剪什么型呀？”
  亲戚摇摇头，叹息道：“可惜呀可惜，这么好的花，养在你们这些不会摆弄它的人的手里，真是糟蹋了！”
  我明白亲戚的意思。当时，也不知道是想替这两盆花找一个更好的归宿，还是因为自己本就不太喜欢养花，不知珍惜。或是，觉得整天要浇水感觉麻烦。总之，我竟鬼使神差地让亲戚把母亲留给我的两盆花搬走了。
  不长的时间，亲戚告诉我，那株梅花无缘无故的死了！原因？他始终没找到。当时我心里虽有不快，却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多久，就淡忘了。
  几年后，一个梅花盛开的季节。在一位朋友家的书房里，我看到了一盆似曾相识，开得同样热烈而又火爆的梅花，只不过这是盆白梅。
  我不由自主地凑到那盆梅花前，端详起来。说实话，我家梅花开的时候，还从来没这样仔细地端详过。现在再看它，觉得特别亲切！“我也曾有过开成这样的梅花！”我边看，边自语道。好一个“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
  朋友的老公，是市里很有名的萨克斯手。这位儒雅之士，不仅通于琴棋书画，还善于茶道和养花。他听说我养过梅花，还在这盯着他的梅花看半天。以为，真遇见了位喜花好梅的知音了。便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梅的习性和品质特点来了。继而，他又问我：“你家的梅养了多少年了？”我想了想说：“我母亲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养的，大概接近30年了吧！”朋友老公又说：“梅花要是养的年份久了，都是有灵性的。据说，它甚至于能认人，特别是养他的主人。倘若是离开原来的主人，就很难成活！”
  此话一出，我的心陡然一沉！如果这话让别人听去，一定会以为是无稽之谈。而我信，我全信！
  怪不得母亲的那株梅搬到我家后，尽管没有享受到好的待遇，却依然生机勃勃。而被亲戚搬走后，各种条件都比它在我这里好，可还是无声无息的死掉了。原来，这正是它的灵性使然。梅花，它真有灵性，真认它的主人啊！
  当年沐浴着母亲的厚爱，它知恩图报。以热烈而火爆的绽放，来回报着母亲。同时，又是母亲宝贝我的见证者。它们目睹过母亲对我的百般疼爱、千般呵护，那样地视如己出。它们深深地感受到，那份母爱厚重的能量。母亲走了，它们就爱屋及乌。不计较我的有心无肝，也宽容了我对它不经意的伤害。把对母亲爱的回报，转予于我，竭尽自己的所有的能量，来释放着它的爱意！
  可叹的是，它守候在我身边有六年之久。年年都将浓浓深情，用荣枝繁朵来抒写。却最终也没能唤起，我对它的半点关注和领悟。也不曾读懂它们的一片苦心，甚至还把它们草率地送了人！天呀，我都做了些什么？枉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灵性与悟性还不及一株小小的梅花！
  母亲的梅，你一定失望极了，失望至极才伤心而死！母亲，我辜负了您嘱托，也枉对您为我付出的爱！无边的愧疚，让我如鲠在喉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那天，我是怎样草草告别了朋友夫妻回家的。
  母亲是我的养母，但我却从来不这样觉得。因为她施与我的爱，远胜过生母万千。我们母女之间，丝毫觉察不到非亲生的点滴间隙。
  三年重病在床，我虽尽了我的最大孝道，但母亲却只有六旬初上，还是早早过世，她给我留下了巨大的思念和悲伤。我常常梦见母亲，而梦到的全都是她健康时，关照疼爱我时的样子。梦醒以后，我再难入眠。现在所有条件都好了，时常有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叹息！可我为什么就没有象母亲的梅一样，爱屋及乌呢？何况母亲临终时，还留下那样叮嘱？以前总以为，自己还算为孝道之辈。哼！现在看来，我那点所谓的孝道，肤浅之极！与母亲对我的爱相比，与母亲那株知道感恩的梅相比，我无地自容！一种投石击天而不及的悔痛，撕扯着我的心肺。也许，这种痛楚将跟随我到终老！
以后的日子，我不论走在哪，但凡是看到有盆栽干渴，脑子里立刻会想起母亲临终的那句话“别忘了浇花，全当是给我点水喝了！”于是，我不管它是公家与私人的，总要提醒花主人或自己设法为它们浇上点水。不仅如此，对那些爱花惜花的养花人，也总是爱多投去一些关注。我觉得他们都是和母亲一样，是懂得爱生活、爱生命、爱自然的人。亦是，值得我尊敬的博爱之人！
  如今，我在阳台上也试着养起了几盆花卉。我想用心体会和揣摩，母亲爱花养花的心情。学着母亲用博爱之心，精心地滋养呵护它们,学会博爱这个世界一切生命。
  不过，我唯独没有再养梅，原因有二：
  一是，在我没有把自己修炼成母亲那样用心和博爱之前，不敢再亵渎那富有灵性的梅！
  二是，即使天下再好的梅，终不是母亲的那棵，象母亲一样爱着我的梅！
（此文是已出版的2013年卷《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的选中文章）

情真意切泪沾巾，我喜欢有感情的文字，你的那份愧疚我懂，善待一切生命，从现在开始，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会欣慰的
                 秋雨婉约

红薇

抱歉抱歉！因故一直打不开网，刚刚上来，迟复为歉了！谢谢秋雨婉约老师地来访与雅评，祝假日快乐！

红薇

游客 122.7.227.x 发表于 2014-8-20 20:55
情真意切泪沾巾，我喜欢有感情的文字，你的那份愧疚我懂，善待一切生命，从现在开始，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会欣 ...

抱歉抱歉！因故一直打不开网，刚刚上来，迟复为歉了！谢谢秋雨婉约老师对拙作地垂阅及雅评！祝您假日快乐！{: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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