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秦冠苹果兴衰调查：从“一果难求”到两三角钱一斤

女王大人

11月正是陕西苹果大面积上市的时候。可是在咸阳礼泉北部山区石潭、南坊、叱干、注泔等镇以及乾县的峰阳镇，一些果农却正面临着一场“寒冬”，在这里曾红极一时的秦冠苹果，如今只能卖到原来十分之一左右的价格，而市场上也很难再看到秦冠苹果的身影。
秦冠苹果——这个曾经的“礼泉名片”，何以变得如此没落，果农们今后该如何发展种植产业？近日，华商报记者带着这些问题展开了深入调查。
品相好的秦冠苹果也被当落果卖
11月3日，阳光明媚，沿312国道从咸阳驱车前往礼泉的路上，不时有满载苹果的卡车经过，这些红富士苹果将通过一个个集贸市场走进千家万户。而在去礼泉北部山区的路上，映入记者眼帘的却是另一番景象——骑着三轮车满载着一车车苹果的果农们，正排队准备将自己地里产的秦冠苹果当做落果交到路边的收购点。这些秦冠苹果最终几乎只有一个归宿，那就是被送往礼泉的几个果汁厂打成果汁。
在通往礼泉县石潭镇的县道两旁，有数家苹果收购点。在一个收购点，写着大量收购落果字样的牌子上，每斤0.33元、0.34元的价格，刺痛着每一个前来交苹果的果农的心。秦冠苹果只能当做落果卖，仿佛已成了这些果农们默认的现实。

“满满一三轮车苹果只卖了220元。”年过六旬的礼泉县石潭镇果农老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年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好歹比种麦子强点。”老罗说，他家种的八亩苹果都是秦冠。这几年，秦冠苹果销路不好，他种苹果一年收入也就六七千元，现在已不把种苹果当做主业了，“平时外出打工，一个月咋不挣个两三千元，苹果熟了回来一收，能卖多少是多少。”
记者从苹果收购点老板处了解到，方圆几公里村庄的果农送来的苹果几乎都是长相完好的，但也都是被当做落果交来。问及原因，收购点老板、果农、果贩们的回答都只有三个字——“没人要”。
而在乾县的峰阳镇，秦冠落果一度每斤卖不到0.3元，有些果农为了每斤多卖上一两分钱，开着蹦蹦车不怕翻沟越岭跑“远路”，到相邻的礼泉南坊、注泔等镇去卖。忙活一年，没多少收获，一些果农不得不将果树挖掉。

曾经风光无限远销大江南北
据了解，秦冠苹果因耐寒、耐旱、易管理、好保存等特点，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在礼泉、乾县等地广为种植，而礼泉的秦冠苹果更是风光无限。当地山区光照好、昼夜温差大，长出的秦冠苹果品质好，因此远销大江南北。鼎盛时期，一斤秦冠苹果的批发价甚至卖过2.9元。而现在，秦冠苹果价格一路走低，一年不如一年，最低时卖过0.2元。石潭镇虎沟村62岁的杨韬种苹果已有30多年了，可以说他亲眼见证了秦冠苹果由兴到衰的变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斤苹果卖2元多，那可是真金白银啊。”杨韬说，十多年前，秦冠苹果甚至还有“一果难求”的景象。那时苹果根本不愁卖，果农们把收获的秦冠苹果储存在冷库，一年到头都有人来收购。在礼泉的石潭、叱干、南坊等镇，近八成的土地种的都是秦冠苹果。
“秦冠苹果就是皮厚一点，其实味道还不错。”说罢，杨韬递过一个苹果让记者品尝。记者发现其实秦冠苹果味道酸甜，挺好吃的。杨韬说，种了这么多年苹果，他舍不得放弃，他不明白，为啥秦冠苹果无法阻挡被市场淘汰的局面。
对于秦冠苹果的没落，从事苹果收购近20年的礼泉本地人杜明深有体会。他经历了秦冠苹果价格的顶峰，也经历了价格从一路走低直到现在的无人问津。杜明说，这些年一个显著的变化是，他交苹果的地方从集贸市场变成了食品厂、果汁厂，“现在基本就是二三毛钱一斤，好点的送去做果丹皮，差的就只能打果汁”。面对家乡特产的没落，杜明遗憾地说，或许要不了几年，他可能得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收苹果了。
市场需求缩小致“秦冠”价格走低
走访中，记者发现，虽然一些县级小市场仍有秦冠苹果，但在咸阳的一些超市、批发市场却几乎看不到秦冠苹果的身影。在一些电商平台上，红富士和秦冠两个品种的销售也是两极分化，秦冠苹果的交易量无法与红富士比。市场上，秦冠苹果品质不佳似乎已是共识。
陕西某著名苹果品牌工作人员黄先生说，他们公司专门收购、销售苹果，但多年来都不收秦冠苹果，“拿陕西来说，大家还是更喜欢陕北的红富士苹果。”黄先生说，在陕北，一斤红富士苹果的批发价在3元左右，秦冠苹果只能当落果收。咸阳市宝泉路上的一家水果超市老板说，大家不爱吃，没有市场，秦冠苹果自然面临的就是没落，“举个例子，大家现在都在用智能手机了，非智能机自然就卖不动了”。
杜明说，他做过调查，秦冠苹果之所以无人问津，主要还是因为市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对水果品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秦冠苹果皮厚又硬，渣子比较大，所以大家肯定会选择口味更好的红富士苹果。”杜明说，用智能手机举例看似不太恰当，却也如实反映了秦冠苹果这个老品种所面临的尴尬。
礼泉县石潭镇政府一名高姓干部告诉记者，有人曾戏称石潭镇的高家村为“高价村”，“为啥？苹果价格最高么，但是现在苹果确实是没人要了。”这名干部说，十多年前开始，红富士等苹果因口味好、卖相好迅速占据了市场。因此，秦冠苹果这几年价格一路走低，种植面积也开始逐渐萎缩，拿石潭镇来说，原先种植了5万亩左右的秦冠苹果，如今已不足2万亩。
对此，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赵政阳表示，中国苹果经过30多年的发展，已进入快速发展期。随着生活水平的变化，人们对水果的需求也已经从“能吃”变成了“好吃、好看、营养、安全”。红富士、瑞阳、瑞雪、粉红女士等新品种的出现，占据了秦冠苹果的市场需求，秦冠苹果价格便开始走低，秦冠苹果只能被作为榨果汁的原料来销售。由于近年来果汁行业发展不景气，这就进一步拉低了秦冠苹果的销售价格。
粗放式管理加重了秦冠苹果的没落
为什么果农们不尽快更换果树品种？杨韬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拿他所在的村子来说，由于地处旱腰带，相对比较缺水，种植麦子等农作物，一亩地的收入也就是500元左右，即便秦冠苹果价格不尽如人意，一亩地的收益也在800元左右，比起种小麦收益还算勉强能够接受。但是，如果一次性更换苹果品种，需要5到8年的时间，而且这段时间只有投入没有收益，很多上了年纪或家里经济不太好的果农是等不起的。“我都62岁了，还能有几个5年，实在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杨韬说，他现在就是尽可能管理好现有的秦冠果树，让果树不至于连果子都不结。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由于市场不景气，加上已种植了二三十年，秦冠苹果树已开始出现老龄化现象，有的病害还很严重。部分果农选择了更换其他品种的苹果树或改为种植红提、黄桃等经济作物。
而还没有更换果树的果农，由于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不少人对自家的秦冠苹果树采取放任化管理，任由其生长，苹果熟了便直接把果子从树上摇下来当落果卖掉。在杜明看来，这种粗放式的管理无疑更加重了秦冠苹果惨淡的前景。此外，农村的年轻人已鲜有人愿意再从事苹果种植这个行业，这对于苹果产业在当地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影响。
“秦冠苹果还能种多久，我也不知道。”杨韬苦笑着说，眼下他特别希望能通过记者的报道，让吃惯了红富士的人再尝尝秦冠这种酸甜的滋味。
专家称想不被淘汰就要进行品种调整
11月4日，礼泉县果业局一名工作人员说，鼎盛时期礼泉县种植的20多万亩苹果几乎全是秦冠，而近年来，秦冠苹果的种植面积已呈逐年萎缩的趋势。由于市场不景气，礼泉南部平原的苹果种植品种已更换成了其他更适合市场需求的品种，北部山区现在仍有人种植秦冠苹果，但种植面积已减少到了8万亩左右。“虽然秦冠苹果口感不怎么好，但是味道、营养价值还是不错的，甚至还有红富士无法比拟的好管理、易保存等优点。”该工作人员说。
秦冠没落，果农们该何去何从？据了解，鉴于市场需求的变化，礼泉县果业局也对果农们进行了指导，让他们适度对老化、病害严重的果树进行淘汰、更换，并发展其他更适合当地生长的经济作物。“为什么说要适度淘汰呢？因为任何果树的种植都是需要投入过程的，不是说让村民一股脑把秦冠果树全挖了，这样对村民的收益肯定影响很大。”该工作人员说。
据记者了解，在礼泉石潭、叱干等镇，在镇政府的指导下，根据市场环境的变化，不少果农已开始种植红提、黄桃、酥梨等果树，对产业结构进行了调整。政府在前期种植以及后期销售方面，也给予了政策支持。但是由于观念、对市场观望等因素，有的果农还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
那么，对于礼泉北部山区的果农来说，他们所在区域是否可以因地适宜发展其他产业？若是继续种苹果，又该更换成哪些品种？赵政阳教授表示，其实礼泉北部山区的自然环境还是不错的，比较适合种植苹果，建议果农可改种诸如嘎啦、瑞雪、粉红女士等优质品种。
“如果苹果品质得不到提升，那么只有一种结果，就是被市场淘汰。”赵政阳说，礼泉的果农对种植苹果有感情、有经验，如果他们还想继续种植苹果，那么就一定得进行品种调整，并根据市场需求进行多元化、个性化的发展。
如此看来，礼泉的苹果产业必须面对升级换代。而如何升级换代，如何根据区位优势进行产业调整，也将是当地政府和果农必须正视的一个问题。（原标题：礼泉秦冠苹果兴衰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