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行散记（14）：小村记忆

湖光山水户外

　　更多的时候，我在记忆里寻找儿时的朋友，尤其是节假日的闲暇里，他们似乎总是千般依恋、万般不舍地缠绕在我的梦乡。只是，等我带着甜美的感觉从梦中醒转，他们也似乎从我的生活中慢慢走远了，象岁月一样不断给生命添加苍老的同时，也将不断吞灭着记忆的和美丽的青春。或许是一种情绪吧，沐浴着冬日还算亮丽的阳光，我始终在时间的深处流连着怀旧的断想。多想避开纷繁喧闹的城市生活，去梦里梦外牵挂一生的那个红瓦、白雾，安详、温馨的小村，寻一份儿内心的安静，可是，总也不见了生命开端的那些欢乐和幸福，它们倒底是去了哪里了呢？是呵，他（她）们或许是蒲公英的种子，风的方向就是命运的方向。但是那段日子早已远去了，远成了记忆中精致的伤疤，这小小的疤痕，成为对故乡、对亲人的一种执著、持久、无私的爱恋。

　　故乡依旧。冬天的阳光还是那么热烈。虽然每年总要回故乡一两次，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难停下脚好好歇一歇，细细品味一下故乡山水的风韵。

　　借了清明，重返家园，站在儿时玩耍过的熟悉的乡土上，满心满肺都充斥着无限的依恋和不舍，猛地摇摇头，再睁眼望去，又那里有记忆中的模样了？街头偶尔闪过顽皮的孩童，好奇地打量着站在他们面前的“陌生人”，我也试图从他们脸上、形体上找到自己或曾相熟的他们的父母亲的信息，却总是无功而返。多年不见，老屋门西的小红马也已经老态尽显，眼窝里浸满浑浊的泪水；黑色的猫儿蜷在阳光下的草垛上一动不动，眯着眼睛悠然地打着呼噜；春连哥家我最爱的小花狗儿已经做了好几回妈妈，见了我，依然是欢天喜地摇着尾巴；紧靠猪圈南墙的上下两层鸡窝已旧得不成样子，一如我儿时天天住着的老屋......还有，小时候既高且宽又绵长的南大街，土墙红瓦的主体轮廓倒是没有大变，却早已成为又矮、又窄的细长胡同儿；自东北向西南穿村而过的西沙河，也尽失在漫长岁月的记忆里，怎么都看不出原来河道的痕迹；村东与民居隔水对望的东北堆、东夼、东产三座山，也失却了当年的巍峨雄壮，在岁月的长河里风化成低缓的丘陵......

　　我坐在黑色的屋檐下，心里有许多说不出的酸楚。小村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曾经都是我最熟悉、最亲近的知心朋友，现在却变得既陌生，又熟悉；既亲切，又隔阂，是因为在生活中过分专注于眼前的目标，不知不觉疏远了它们，还是时间馈赠与我无情的遗忘？由此看来，我的伤感，我的怀念，是太过于安逸和幸福了。

　　过去的时光里越来越清晰的是连绵不绝的回忆。儿时的同伴们也都老成了一株又一株带霜的芦苇，风雨之后，只留下沙沙的声响，分外清凉和抑郁。那些有趣的儿时游戏，如今成了几个儿时好友心灵中永远的痛的记忆。远远地，一群小孩子们在大场里打蚂蚱，丢沙包，过家家，三十个春夏秋冬轮回，孩子们的玩笑打闹却延续了旧日的方式，我默默断言：他们不会再拥有像我们那个年代才会有的纯粹的心情，单调的欢乐。我们这代人在乡下的日子，除了天天与地瓜、粑粑为伴而造成的痛苦外，其余的物事都是那样美好，总带着质朴、快乐和向上的情绪，我视它们为生命中的珍珠。

　　三月风过，大地蓬松，万物吐新，草芽儿是那样娇嫩而略带羞涩。这个季节，也是年少时的我们最为富有的时候。黄芪和柴胡是我们心中的“银行”，每斤三毛钱，每天能挖半菜篓，母亲们把我们挖来的“果实”的叶子逐颗剪掉，并在屋檐下挨个凉干，再卖给村里的赤脚医生或是借赶集的当口卖给镇医院。换了钱，除了买练习本、字典和笔墨外，还会给我们带来大把大把的比较奢侈的甜蜜，那种甜蜜里布满了我们自己的汗味，如今我们所挥霍的依旧是自己的汗水钱，但怎么也品不出儿时的甜蜜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淡和深深的疲惫。

　　这几年，怀旧的情绪越来越重了，无法割舍儿时曾经拥有的最原生态的生活方式，无法舍弃来自生活底层和灵魂深处的回忆：几个人偷偷跑到村后果园里摘苹果的趣事只能换回孩子们好奇的笑声，将学校的草垛“钻”上几个洞躲猫猫的经历更成了孩子们眼里的笑料儿......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动渐渐远去了，远成了我记忆深处的已经泛黄的底片儿。

　　我坐在老屋黑色的屋檐下，冬天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像儿时母亲盖在我身上的一层棉被。懂事的女儿守侯在身边，远远地好好奇地品赏着房檐边的鸽子发出的好听的叫声，这屋、那树，这河、那山，这人、那事，一切都是如此安祥、自由、恬淡。

　　我一直在寻求内心的安静，一直在伤感地怀恋旧人、旧事、旧物，此刻，还能再渴求什么呢？